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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5月10日 星期二

初論暴力


社會型電影的目的是揭露社會現象和隱憂,並不是給予這些問題以答案。若作者有給答案,那應該是答案之一,而未必是標準答案。但有時「揭露」的角度,會影響觀者的認同度。雖然這是作者宣傳自己想法的成功,卻不是我喜歡的方法。
「電影最前線」介紹了一部以「暴力」為主題的得獎丹麥電影,故事的主人公是個堅持以和平方式解釋問題的人,但無論是他的家人、受他恩惠的人,以及他的敵人都不吃這套,即便是他自己,也曾因一時憤怒而動手傷了人。
故事進行中,他不斷遇到以暴力挑戰他的人,也遇到希望他以暴力方式保護自己的人。面對前者,他被打倒在地;面對後者,他讓受他保護的人失望。故事收尾的事件是失望的人選擇不依賴他,以暴制暴,造成似乎是兩敗俱傷的結局。


第一個不贊同的點是導演讓這個主人公用一種很笨的方式呈現理想,他讓主人公在遇見暴力時「義正詞嚴」地跳出來指責暴力者,卻讓他下一秒就被暴力者打倒在地,待暴力者揚長而去時,他才對其他人說「不要跟他一般見識」這種死鴨子嘴硬的耍嘴皮話,試問他這樣的行為是保護到他自己對和平的信念,還是保護到因他的無力而被欺負的人的自尊?一般武俠或英雄故事裡,主角都有跟對方談不下去然後才將對手打趴的武力,這樣雖然真正讓對方屈服的是武力,但在觀眾的心裡來說,多少也是會認同主角本來拿出來談判的籌碼是合理的吧?贏家雖然不一定是正確的,但輸家往往與錯誤或不合時宜相關,導演讓主人公一無武力二無勢力三無智力就高舉「和平」之旗跟武力對抗,不僅讓主人公顯得愚腐,更是污辱了「和平」。和平不該用這種方式出場的。
第二,不贊同作者將「暴力」與「和平」對舉的故事陳述方式。雖然暴力即非和平,和平即非暴力,但這兩種行為只是在概念上不相容而已,若把問題拉開,以「解決問題的方法」來看,會發現暴力與和平只是不一樣的選項,而且也不是不可以以前後交錯的方式出現。主人公挺身而出,針對的到底是暴力本身,還是用暴力解決問題這件事?如果是後者,其實只要提出能和平解決的具體策略,對方自然就不會出手;如果是前者,能對抗真正暴力的,只有暴力而已。因為暴力是將一切條件化約為物質的比較,語言在物質的標準中無別於虛無,再多的語言都抵擋不了已揮出的拳頭,如果不能用語言提出其它條件讓對方不用武力,則只持有語言的這方,還是留著話來自欺欺人吧。
暴力與和平不是對立的,而且其實和平必須依賴暴力才得以存在,暴力則可獨存。上面說過,暴力是物質的比較,而目前世上所有抽象概念與理想,都必須依附於物質載體才算「存在」。再崇高的信仰、再堅強的信念、再深刻的感情都只能用活著人去記憶述說,或用文字書籍等物質載體保存傳播。所以堅持和平的人,更不該忽略暴力的物質力量。主人公沒有保護自己不受別人物質攻擊的武力,也就等於沒有保護和平的條件;如此虛幻的和平不是「和平」,只是盲目地在「反暴力」而已。

只要生物具備好生惡死的本能,競爭便存在。無論人類能夠想出多少和平的問題解決法,也不能保證能解決最基本的生物問題,何況人類可不只是生物,問題只有更多。暴力也許無法助長人類更聰明,但無疑給了一個存在的底線,讓人不會連阻礙自己的存在物都消失後還笨到解決不了問題。資源缺乏怎麼辦?雙方各有理怎麼辦?一方不講理怎麼辦?暴力解決這些問題的方式也許不夠完美,但無疑它是能解決的,所以它沒有消失的必要。人類無論有再高的抽象成就,仍是具有肉身的動物;因此只要人類還需要以肉身做存活基礎的一天,只要人類還會在乎生命、畏懼疼痛,以物質力量攻擊或防護的行為就沒有消失的可能。
和平也許是這個時代的普遍理想,但將所有「相對」事物變成「對立」的這種二元思想,正是紛爭的源頭。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兩個相同的東西,難道一切都是對立的?物各有性,因此物之不齊。和平世界絕對不是只存在一種生物、一種價值、一種理想的世界;和平的最高原則是包容,否定厭惡暴力從一開始就錯了。我們也許可以期盼有一天所有人都能以和平的方式處理紛爭,但那不是所有人都沒有武力的時代,而應該是個所有人都珍惜肉體,並且有讓彼此戒慎的武力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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