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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8月7日 星期三

小評《青龍帘》,順談關係



中篇A級作品。

等級A中,不是A-,也不是A+

先說後者,因為它的結尾不太好,有些倉促,我不太喜歡以「兩人終於確認了彼此心意」然後也許加了場H來結束的文,這太愛情小說了!──我是指差勁的愛情小說──因為終於互相看見只是愛情的開始,接下來的經營才是考驗。以這文來說,看到結尾仍會思考「那他們接下來怎麼辦?還是這樣『下班後』的相處?」、「符希要接下一個新博物館了,他還能這樣朝九晚五嗎?」、「層雲族的研究如何?絹會告訴符希更多嗎?」、「層雲族留下的東西,在絹死後要怎麼辦?那時符希如果還活著要怎麼處理?」……如果這只是部B級作品,以上問題都是不用問的,它能被問出來就表示它應該有解答,只是作者沒有繼續寫下去。這可不是像「娜拉離家出走之後怎樣了?」這種型式的問題唷!因為《娜拉》的主題本來就是「每個人都該成為真實獨立的個體」,當娜拉終於說出真話並且獨立,故事就結束,沒什麼不好。但《青龍帘》故事的主題卻不是「我想讓你知道我愛你」,而應該比較是……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因為我的關係讓你過得好、過得快樂……這種比較生活化、細水長流的感覺,所以它的結局也應該是斷在兩人真的進入一個新的生活方式中的地方,不是正面臨要改變生活方式的地方,不穩定的結束狀況跟這故事的基調不合啊。
網上的一篇簡評說它的「題材特殊」,哪個題材?我想是指關於層雲和織品吧,這確實是特殊的,但我認為真正特殊的是博物館學這門冷僻的學科,作者將它寫活了。所謂「畫鬼容易畫人難」,層雲與懷衣再特殊都不是現實,讀者本來就不會知道,作者愛編什麼就編什麼,讀者只要驚嘆就好,驚嘆完了就是完了(而且實話說我也不曾覺得裡面有哪件作品就作品本身是美的,對層雲懷衣本身的描寫只有第一章,其餘都是猜謎的抽象意義;眾香的那件繁複嫁衣已不像「織品」,最後那作品……我只懷疑織品或布料這種底材真能描繪出「眼神」這種東西嗎?);現實不同,每個人對現實都有基本而高低不同的認識,作者得在這上頭添筆或澄清,所以對現實的細膩描寫可以拓展讀者的視野。博物館人人都會去,卻不是人人都會看,更不是人人都看得懂以及懂得評價一場展覽。華團與符希的幾次對話托出了一個博物館研究人員的職業責任、該用什麼角度呈現一場展覽、想讓參觀者得到怎樣的收獲,另外還有博物館與博物館以及館員之間的關係,還有……研究者與被研究者之間的關係。寫得這樣細緻,以中篇來說,沒有缺憾。

《青龍帘》沒有碰到我自己那可遇不可求的S級……當然不是它的錯,只是就是沒有而已,我的心本來就不是那麼大嘛……
故事裡唯一一個引起我強烈情緒的地方,是那篇「讀者投書」。引起的是負面情緒,因為……那篇投書……帶著好強的惡意,而且是……是以為自己有資格對人這樣做的惡意,理直氣壯地……報復,但是被他這樣報復的人其實並沒有做錯事,至少沒有做那麼嚴重的錯事,可是卻一聲不吭地受下了這個報復。這很讓我不屑……當然是針對劇中人和劇外會這麼做的人,故事寫得好。
幾個禮拜前聽到的八卦:女兒對一個男人有了好感,女兒的父母都是極疼愛極保護女孩的,對那陌生男人充滿敵意,因此輪番用各種方式說服女兒跟那人「分手」。女兒對父母的不支持萬般委屈又不願放棄,父母說如果敢嫁給那人就不要回來或絕不會去參加婚禮云云……
《長相守》裡,主角之一秦敬一起長大的兄弟小劉發現秦敬與一男人相好急得不得了,團團轉一番:「是我沒顧好人,我一頭撞死在大伯大媽墳前得了!」但看秦敬面色霎白便停了口,心想「不捨得用幾年的兄弟情威脅他」,最後他說:「他沒欺負你吧?」
《麒麟》軍營裡,方勁發現他的新兄弟陸臻與舊兄弟夏明朗居然是會遭整個軍隊文化鄙視的「屁精」,滿心憤怒,在一次練習中半失手地傷了陸臻。事後夏明朗單獨找了方勁出來,跟他說:「我不挨你幾下說不過去吧?」方勁當然沒出手,夏明朗又說:我以為我們是兄弟,沒想到不過我喜歡個男人就不是了?
人與人之間建立關係與名份到底是為了什麼?難道是為了互相限制對方不可以對別人更好嗎?建立關係是多麼慎重的一件事,把彼此納入「自己人」是多麼難能可貴的一件事,但結果這種關係居然可以被當成籌碼一般談判,也可以那樣說斷就斷。還是因為親人的關係與生俱來,所以拿這樣的關係去威脅成員才會那樣自然?因為不珍惜彼此的血親,所以才會輕易地說出:「我是你媽,你就得如何」、「如果你如何,我就不再是你爸」這樣的話吧……因為你不珍惜……至少你覺得你比對方不珍惜,對方會因為珍惜你而受你的威脅擺佈;他若選擇不被擺佈而脫離關係,錯的還不是提出這個慘烈選擇的你,而是忍痛割去一個所愛的對方……混蛋……
如果不是血親……唉,好像我們總是覺得血親就是最好,所以與不是血親的人建立關係後也還是要把這種關係納入血親的稱呼系統中,公婆得叫爸媽、夥伴得叫兄弟、「把他們當爸媽一樣尊敬」、「疼得像是親生子女」、「兩人就像兄弟一樣親」……就是不說是朋友、是同伴、是岳父母、是女婿媳婦嗎?就是覺得這樣的稱呼是指涉不到一種可以是相當緊密的關係的嗎?反過來說,仍是覺得對你再好也頂多是跟自己的血親一樣的?負向的說,其實也知道你們終究不是血親,你們的關係終究可以斷,只要中間一個環節少了,或是只要覺得對方侵犯到了屬於真正自己人的什麼,這個假的血親第一個就會被排除在外……如果是血親,聲稱斷絕關係會被擺在第一個威脅……或是一出口就等於是斷絕關係的程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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