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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7月3日 星期六

細析《一受封疆》──3.正邪之德


邪氣。邪氣之邪,並非道德之惡,是一種直覺式的離經叛道。它不是出於反抗躁動,是一種直探目標的問題解決辦法。有沒有覺得以上形容跟聰明很像?是的,邪氣絕對與聰明脫離不了關係,它是聰明的落實方式之一。


一整盤對局,是由一件件小局組構而成的。縱使每一棋子都臂如指使地執行指令,為何總不離殺敵一千自損三百的命運?因為往往人們對大局的概念就是小局的堆疊,他們以為只要把每件小事都辦到最好就是整體的好,可是其實每一件小事的重要性都不一樣,若A的大輸可以得到B兩倍的獲利,那麼就當讓A先狠輸一場,對全局才是有益的;然而這種局只有帶邪氣之人才設得出來,因為一般人辦事時眼光多放在同儕身上:別做了個中,我就做到中上中下;別人只做到下,我了不起做到中下,懶得再盡力;當事情在我的部分搞砸時,真正緊張的不是「老闆會怎麼罵我」,而是「同組的人會怎麼罵我」。他們既看不見全體,又不會守拙只看眼前目標。


大多事情,也許真的只要步步為營就能辦好吧!但愈大的事愈不會這樣,可是站得愈高位,就愈沒有膽識進行豪賭,不為膽子,也為面子,你怎麼好意思跟別人說你要求一群人慘敗?你的部下有這麼信任你嗎?你使詐的話,其他人怎麼看你?唯有那帶著邪氣的人思考事情時,本來所有聰明人都該想到的計策才會躍出心靈。他不是多了智慧,而是少了顧慮。


不過要說,邪氣之人辦事是有很大的後遺症的,第一是人心,第二是林林總總的細項損失,也許不多,但所有人都會感受的切身損失。就像政府撥十億的款項用明明比向每戶收取一千元來得多,後者卻會激起較大的反彈,因為它切身,所以為人所懼,這就是「邪」。


所以你該如何當邪人的上司或同儕?你要明白他的計策確實是最能解決當前問題又最有效率的,他的眼光寬闊,所以會令平時不會損傷的地方有所受損,基本上他不會管,所以你要去管,而且是不帶任何怨氣地去管。就像戰場醫生永遠不要對你醫好了人是為了讓他們再去戰場送死有所抱怨和灰心,因為戰爭已經開始,團隊已選擇了邪人的計策,要怪就怪為何整個局面已糟糕到非採用邪人計策不可,不要怪那個用大刀解決問題的人。邪人在某些時後很容易被當成「功狗」利用,為此真不得不為邪人嘆息,他們對家國、理想的在意,哪是這些束手束腳、不過是因為人多才站在光明道路下的小人能懂得的?


 


邪氣之人就是那種會用最精準算式計算得失並徹底執行的人。華容選擇男妓這行做為復仇的第一步,確實精準有效率,並不是走頭無路下的選擇。你說憑華容的才智,為何不能培養勢力搜集情報入宮救人?或是他去出將入相把韓朗弄倒?即使當了男妓,為何要做受虐型的男妓?看似很奇怪又犧牲太多吧?可是實際上他的佈局是極為謹慎並切合所處情況的最佳道路:


第一,楚家已被滅門,所以他不可以出現在陽光下;第二,敵人是看中他與哥哥一樣的聲音,當他有一天接近了敵人一定會被認出來,因此他必須從此禁口;第三,敵人連名門楚家都可以滅的無聲無息,下手殺人一劍穿心,一定是握有實權的官場人物,不是一時仇殺;第四,哥哥帶走前被當場強暴,表示敵人不僅看慣男色,且手段殘酷。綜合以上所知條件,華容給自己打扮的身分不正是為韓朗量身訂作的高明佈局嗎?這個佈局對華容自己犧牲太大?別說華容的性格如何,光知道全家是因自己出事,華容最想犧牲的就是自己了。


華容是個已找到現世目標的聰明人。聰明人本來沒什麼執行力,但一旦有了目標,要他把自己變成什麼樣子的人都願意。華容的邪氣選擇了一條不拉幫結派的單刀赴會之路,不僅符合聰明人最習慣的獨行俠模式,更讓他不會像韓朗在找樂子時有欠考量,與旁人拉出多餘的感情。


邪氣之人自有一套看世界的道理,男妓的尊嚴被世人踩在腳下,他那一套「當受則受」及「錢就是命」就從一開始把尊嚴棄如敝屣,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世人以為可以羞辱我什麼?一看見華容,那些個士人將軍壓在心底的黑暗醜惡不一個個冒出來?丟人的是誰?辦公不忘楷油,低俗不忘幽默,帶著邪氣的人從不忘記在喝咖啡之餘認真工作的。


 


真正能憾動邪氣之人的,是一個認真踏實的光明人。這種光明絕非空口說什麼大道理─邪人說得比他們還好─而是一步步自覺地走在光明之路的人。他是真正見義勇為就拔刀相助,而且還要能打贏,用自身行動實踐理想的人。


林落音,他在以上幾點都滿足了,而且他不是那種不知道一文錢可以逼死英雄漢的金貴少俠,也不是傻到相信男兒膝下有黃金的硬氣君子,他能賣劍為僕、投入陣營,表示他明白真正的光明是能夠輾轉於人間崎嶇仍然顯耀如斯的光明,太陽高掛,哪知夜的艱難?


因此他接近了華容,撇開外在聲名,用自己的雙眼看華容此人。雖然一開始他看不懂也看不清,不懂這個和他一樣精準踏實,卻選擇邪道的華容;看不清能軟化邪人華容的,絕非強諸光明,而是包容和憐惜。再說邪道人向來不求理解,也無意被所謂光明肆意鞭打,世上偽君子和腐儒何其多,你怎麼證明你不是?


有看到林落音在故事的成長嗎?他初時也是震驚而不滿的,震驚華容的泰然,也不滿華容的泰然,當然華容無意解釋,所以林落音只是帶著疑惑離去。當他回來,帶著他努力的成就歸來時,已懂得憐惜,已懂得尊重,他看到華容雖走在邪道上,卻尊重人間的規則,不過排坊不進廟,雖然華容收賄讓他惱怒,但他不批評「這樣不對」而是問「為何這樣地不讓人看起?誰都可以輕易污辱你嗎?」他進步了。第二次回來,華容為韓朗辦事,故意拉攏林落音,林落音的話是「這樣對你自己不好」。第三次,是他成就最高的一次了,他有能力完全避護華容了,他想帶他走,他已不在意世人給華容的評價,他只在意他這個人。接著林落音墜落,怪自己選錯了陣營(光明人總比邪道人多信了人間一點,所以容易吃歸),但華容懂他的理想不在效忠何方而在保家衛國,所以保他一命。到此為止的話,兩人可以平等的分道揚鑣了,沒有誰帶誰的問題。


可是不只如此,最終令邪道之人退讓的,是那光明之人對自己的拒絕。邪道之人絕非殘酷,他只是冷靜,他們習慣用不同的方式達成理想,這理想可能與光明之人的理想無二致,只是世人往往只看表面。華容沒打算讓天下因他血流成河橫屍遍野,但也不介意發生這種事,偏偏眼前這個人在意,並且會披袍上掛地阻止這種情況發生。華容服的不是理念,華容服的是眼前這個貫徹理念的人。如果你愛一個人,你願不願意為他作姦犯科?不願意?理由?不是因為害怕作姦犯科,也不害怕坐牢陪命,而是因為我懂你,我懂你其實也不想這樣,你不是喜歡作姦犯科,你只是看中了一個要用作姦犯科才能達到的目標。可是真的只有這條路嗎?你真的不願放棄嗎?我們各退一步都放棄目標好嗎?還是不願?那……我只能選擇不再依你了,就像你深信邪道一般,我選擇了正道。我愛你,可是我的理想比我倆更重要,我想你其實也懂的。


是的,他們都是為了目標獻身的人,華容對林落音的敬重,是因為他實踐理想;是因為他在看見華容最隱約的不堪時仍全心包容,而不用正道勉之;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愛不到時雖憐惜也放手。光明之人吶,請你一路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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