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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8月27日 星期五

細析《一受封疆》──8.皎潔之月(延自4)



動筆前還陷在寵辱若驚的懊惱中,打上最後一個字時醒悟,我終究是深深為這個故事所感動。



本篇為全系列的最後一篇,仍續原名為〈皎潔之月〉,用以紀念那孤懸夜空的韓朗,以及輕柔無聲的華容。


內有大雷,請小心腳步。

謝謝收看,潛水一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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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人在世上孤獨的主因有二:一是不見有人跟得上他的思維,二是他自己看得太多想得更深,知道世上一切都不值得投入留戀,「新鮮勁過了,誰保得住?」有道是「花無百日紅」啊!



可是人總還是這麼活著,總該為自己找點事做做吧,也許可以在其中見到什麼有意思的事?又也許也許,值得投入的人或事就在其中碰到了?



韓朗已經算是很認真生活的聰明人了,看他那麼認真地跟韓焉撕殺、那麼認真地培養勢力、那麼認真地陪皇帝談情說愛、那麼認真地扶持國家……沒找到理想,如此得過且過也就是一生了不是?韓朗一直是這麼半瞇著眼過活的。



遊戲終有玩完的一天,韓焉倒了、勢力成了、皇帝大了、國家穩了,更好的是他自己快死了。這不正好嗎?活的時候有錢花,死的時候錢花完,多麼美好的一生呀!偏偏,怎麼來了個華容呢?



起初,韓朗當然沒有放在心上,雷霆虐待精準地打了下去,妙的是華容卻以一個「只要王爺開心就成」的笑容應了回來。韓朗是王爺太傅,當然眾星拱月,然因其邪氣,誰會用區區「王爺之一」的態度待他?凡「三二一」都能用銀子買到華容的完美服務,韓朗一點也不特別。華容愈是順服,愈是表示韓朗激不起他半寸波瀾,所以韓朗才留了心。



ps:注意《一受封疆》是一本大幅採用「攻」「受」本質進行創作的作品,所以當一場兩人對手戲開鑼時,不要只看韓朗做了什麼,還要注意華容是如何承接下來的。



 



知人,必要條件是能力和個性。能力不足,不能預估對方有多少籌碼;個性不同,不能猜中對方終會選擇哪一步。除此之外,知人的充分條件是對方無所隱瞞。只有必要條件,終究只是預估猜測;只有充分條件,了不起知道對方說了的那件事而已。讓對方願意吐實的方法有很多種,韓朗的理由是,他動心了。



韓朗動心的理由與其說是因為華容是他這輩子第一次遇到與他站在同一高度的人所以動心,不如說韓朗本來就是個容易揮霍真情的人。瞧他對皇帝懷靖和韓焉,不是一個勁的熱臉貼冷屁股嗎?為懷靖的江山案牘勞形,懷靖說:都是你逼我的!然後給一杯毒酒;讓出一人之下的位置,韓焉卻要他自廢武功,送一板棺材。



大多時候,韓朗希望自己逍遙,不要為那毒酒那棺材委屈。只求無多生命有個玩伴,所以不問華容來意,不怪華容將他的真情打了太極;甚至兩人鬧翻,變成相互盤算他都認了。可是真能如此嗎?懷靖和韓焉不懂就罷了,對那知心之人,韓朗也能保持距離?如果能的話,那時不時的失落由何而出?那份情惘又是在問什麼呢?



韓朗意識到自己對華容動心,是在他「頭七還魂」的時候,可是兩人間的距離卻沒有因此變化。他高興華容願意跟他走,華容委屈說不過是怕韓焉拿自己開刀;他心疼華容腳傷,華容用馬屁態度回他樂於拋頭灑血;韓朗說自己會好好待華容,華容卻成了壓斷他兄弟情誼的最後一根稻草;或者當他為兩人心意相通喜上眉稍時,華容故意裝傻岔題;還有最後學深沉灑狗血時,華容笑答自己「顆心皎潔堪比明月」……



還為兩人的性愛次次見血而不滿嗎?因為韓朗始終不能確定自己在華容心中到底有沒有一個特別的位置,只是命不久矣才忍耐不問。忍不下時,狂風暴雨的性愛便落在華容頭上,至少在這個時候,華容的血汗都是為他而流的。最後那頓鞭子也出於相同心態,皇位也是將華容束縛在自己身邊的一個方法,現在被掙脫了,怎不心急?



 



可是,韓朗的真情沒人要,真的是因為倒楣嗎?



第一差錯,是他萬事不留心的逍遙心態,不顧別人眼光;第二差錯,在於他知道中毒將死,所以即使知道華容假意,仍不問真假是非;但核心差錯,還是他一直用錯了方法。



一件待人以情的行為,無論是親情、友情或愛情,應該都是件能讓雙方都感受到幸福的事。情藉由行為來傳遞,付出的一方用行為釋放情意,接收的一方由行為感受情意。如果行為本身出了差錯,情便無法隨之流通。例如一個以為性等於愛的人碰上一個專玩一夜情的人,雲雨過後,前者以為自己付出了愛意也得到了愛意,但對後者而言,什麼情意都沒有產生。



韓朗的情意行為便是在此處出了問題。他以為在勝負已分時留一條出路便是情的表現,他以為手把手地教導、鬧脾氣時安撫便是情的表現,從沒想過韓焉早在開始爭鬥的那刻起便對韓朗失望,也沒想過懷靖要的是陪伴、縱容和實話。如此落差,難怪韓焉和皇帝總對他不放心。



如果媒介錯誤情感還能跳躍傳遞,只有兩個可能:一是對方百分之百地愛(三種情都算)你,所以無論你送什麼,對方都會因為「相信」是愛所以感覺到愛;二是對方百分之百地懂你,知道你的什麼行為表示什麼意思,他因為「知道」這是愛的行為所以感覺到愛。不過後者「知道」是來自知性,就感性面來說,他到底有沒有「感覺」到愛其實相當沒保證。



韓朗跟華容在一起之所以快樂,是因為他每一個飽含情意的行為釋出時,華容還知道是真情然後與他同步錯開,這遠比韓焉和懷靖那樣全不知是自己情意來得好多了。



 



不過,華容是怎樣的人吶?有目標在首,情再重也僅序第二而已。



華容死前給了韓朗兩個評語:任性、天真。天真什麼?天真到你以為你釋出情意行為,我就會感覺到情意並該回真情給你。你絲毫不去思考我能剛巧避開是因為我懂你還是因為我感覺到真情,天真到以為只要你用真情待我,我就會不顧一切現實局面也對你有真情。



任性又是什麼?天生的看事處事方法是個性,不顧現實局面硬以個性面對即是任性。先不問對方對你有什麼感情吧!如果在「釋放愛意讓自己快樂」和「讓對方收到愛意而快樂」之間只能選一個的話,你會選哪個?韓朗選的一直都是前者。從離京到回京的幾個月時間是韓朗眷戀的幸福日子,但對華容而言有多麼難熬?他眼前發黯失明,誰注意到了?猜出華容與楚陌有天大關係,前塵不計到底是情話還是苛求?



韓朗終於開了尊口問對方要的是什麼了,聽完華容的過去後問了那麼一次。先暫時不罵韓朗後來竟搞砸,注意看華容提出要求後,說自己能給韓朗的報酬是「王爺可覺華容有趣?……(我願)生時被王爺壓著,死後替王爺棺材墊底。」看到了嗎?華容說的不是「王爺可喜歡我?王爺可要我的真心?」因為對華容而言,韓朗對他的付出只不過是出於「有趣」罷了!



華容不拿情感做報酬,正表示「韓朗對自己有情」終究只是他因為懂韓朗而推測出來的,這推測即使加上「他感覺到情意」的重量仍然微小到他說不出口,只有拿玩伴的身分談條件;如此重要的交易中,他能出口的報酬竟然如此稀薄!韓朗呀,我知道你渴望自由,也同情你被將離整得疲憊至極,可是你明明還在付出真情並期待回應,你怎麼可以讓被你愛的人如此不踏實?為什麼還要一而再地把他們逼到不得不傷害你呢?



 



現在仔細看看華容給韓朗的報復:華容死,韓朗活;如果華容此時還不相信韓朗愛他,這個計策就什麼也不是,所以不要再懷疑韓朗的情意有多重了。華容重情,除非退無可退,不曾利用任何人的情意;利用情來報復絕不快樂,但若這是達到目標的必要手段,也沒有什麼是不能忍的。



再看華容是什麼時候對韓朗起了報復之心的?不在一開始家破人亡時,也不在韓朗虐待他強要他的時候。因為從頭到尾,令華容忍下一切憤怒屈辱的信念都不是報仇,而是愧疚。若非自責,他不至日夜難安氣血難平,不至只顧楚陌逃亡不給自己找退路,亦不至對韓朗真情慎重以對。滿門傷亡,他只怪自己口無遮攔帶來災禍,從來就只怪自己從小到大無理取鬧讓哥哥背黑鍋。一切的一切,都是自責,他誰也不恨。



尤其當面見了仇家,竟是個同類,幾乎是自己以為會成為的那種人了,孤獨而逍遙;雖然目中無人了些,至少滿腔真情、認真生活。華容未必有動心,也可能有怨憤,但更根本的,不是一種遙望已釋去時光的憐惜嗎?反正韓朗都因為自家的毒痛苦了這麼多年,來日無多,如果不礙到正事,陪他走完這一生,也未嘗不可。



但是為什麼你失敗了呢!全家都死了,我一個都救不回,你要我怎麼辦?我恨我自己又算什麼?我還有什麼理由不連你一起拖下水?我怎麼可能不用盡一切資源來傷害你?同歸於盡是莫大仁慈,唯一能傷害你的辦法……我知道,只有生死不容。不過……不過你呀……你知道你一輩子到底錯在哪裡嗎?你這個任性的傢伙,到最後還不懂如何去愛一個人嗎?我給你一句實話吧,我不想做那至賤之人。



這是華容給的最後一次機會:選擇你自己,任性地殉情;還是選擇愛我,享我給你的無邊孤單?



惡毒至極的選擇?我倒覺得是疼惜至極的提醒。



「墨汁雖苦,可滲到心裡卻是甜的。」



愛一個人,用對方要的方式去愛他。獨行於黃泉路上的華容啊,你可還是搖著金扇淡淡微笑?擁萬里苦海的韓朗啊,你可知有一株小草為你年年長青?



 



 



-細析《一受封疆》系列 延作四篇 -



by 利歌
庚寅七月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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