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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9月5日 星期五

談 恨醉〈上邪〉

(談的主要是歌詞,所以標題的作者寫的是作詞者而非演唱者。)
為什麼總是有人要說這是一首「男子為了家國天下不得不與心愛女子分離」的歌呢?

 在歌裡,代表女方的詞是「上邪」,這是本是一首古老的情詩,女方喜歡它,用它對男方訴情告白,並且也可說用這首詩與男方訣別。說「可說」是因為那首詩的原詞是「乃敢與君絕」,女方在最後說的則是「我願與君絕」,本身意思雖然相反,但我認為這首詩真正的精華在於那種決然、絕對,「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所以無論是「我不會與你分開」或是「我願與你分開」其實都是一樣的。這是一個極有主見、非常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並且會確實把自己意思用實際行為表達出來的剛烈女子。她要這男方就去要,她願離開男方那就再也不見。這叫做毅然決然而不是固執,所以令人欣賞。
 可是男方,最能代表他的詞是一個「輕」字,「我笑你輕許了姻緣」、「我轉身輕負你如花美眷」。輕是他在女方對他認真許諾時的態度。這不是拒絕,而是他不認為這是一件重要的事。他對女方的毅然決然、終身許諾不放在心上,不認為這值得如此認真。
雙方是怎樣的背景?他們應該都出身良好,或許是青梅竹馬,而且或許兩人都不乏愛慕者,男方與女方走得近是一種打小如此的自然情況,男方不珍惜他們的親近可以理解。他對女方告白覺得好笑不是因為他對女方有何反感,而是他覺得「這種事哪是你我說得準的」、「何必牢牢抓著你不能決定的事不放手」。以他們的身分來說,其實也多少是事實,而且畢竟最後他們還是分開,女方被派去和親、男方在戰場上英年早逝。

只是真的是如此嗎?真的只能如此嗎?真的不能再多做一點嗎?讓兩人分開的,就真的只有外力嗎?
我想不是的,我想,女方之所以答應去和親而不是用某些女子所做的自盡以求貞潔──例如《美人骨》故事中的那位準太子妃十一所做的那樣──還是因為男方的輕,也因為心裡真正有家國天下的人,是女方。女方知道男方對自己感情的不以為意,但她覺得既然自己不會變,當然有時間去證明她的誓言為真。只是突然風起雲湧,國家面臨危難,她能等,國家可不能等;可直到當下,男方還是那樣輕,所以女方才放手。她愛男方,男方不在乎她;她愛國家,國家需要她。女方沒有變,變的是時機,或說,既然他們沒有把握住時機,也就只能讓時機來決定他們。
剛剛說,或許男方是早已看透婚姻在他們這種人身上的無常才不把女方的終身之諾放在心上,可我從這首歌中,尤其是小曲兒這位歌手的詮釋裡,看不到男方有這樣的通達。從具體一點的詞來說,就是開頭的兩句:「你嫁衣如火灼傷了天涯,從此殘陽烙我心上如硃砂。」一個已經有了覺悟的人不該如此悲涼,雖然沒被你選擇到的東西會讓你覺得遺憾,但你也有該有對被你選擇到的東西的成就感才是。再對上這女方的剛強性格,如果男方是個如她一般有決斷力而決然的人的話,她就不必一再對他吟詠上邪了;如果他們早已心意相通只是時勢弄人的話,這首歌就不會處處充滿悲淒悔恨了。
男方最被女方感動的時刻,就在他送女方出嫁而女方向他告別時改動的那句上邪,他認真的聽到並記了下來,只怕他在從前從沒這樣認真聽過女方的告白吧。而且縱使是他對女方最深的感動,也比不上女方向來對他的決心。

女方走了,男方繼續過他的世族生命、報國上陣,也只有在落入這種生死交關的處境,他才有心去品味女方從前對他說的話。然後他才知道他錯過了什麼,不是錯過了一個女人,而是辜負了一番心意。
女方在異鄉也許是壽終正寢,她真是用盡一生吟詠上邪,前半生完全投入於愛情,後半生完全投入於國家,確實不負此生。而男方悔恨歸悔恨,也有他的責任要盡,或許他慶幸自己還是個世族,有機會投入軍旅,能為女方最後的選擇盡一份力。將她的名字刻在自己墳前當然比不上女方當年刻在心上還不被重視,但已邁入死亡的他能做到的也只剩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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