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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9月27日 星期一

中現代史家選讀-3 湯用彤

中國現代史家論著選讀
參、湯用彤(1893~1964),思辨深邃、境界高遠


·       推薦書

1.         《讀書人:讀書講義》大江健三郎 聯經出版
2.         《波赫士談詩論藝》波赫士 時報文化
此次的推薦書均自演講稿編修而成。大江在《讀書人》中回顧自己的讀書經驗,他的讀書方法是每三年選擇一位作者進行全集閱讀,如此大量的集中閱讀下,自己的文體自然會隨之改變。對於古典作品,他認為只要從年輕時認真而持續地閱讀過,即使將來無意中停止了,那部古典仍會自動回到自己身邊。
波赫士是當代作家中,老師認為非接觸不可的三位之一(另二:村上春樹、卡爾維諾)。《波赫士談詩論藝》較前本來得更有深度也更加精彩。

· 前言
湯用彤基本上是一個哲學家,他的著作也多為哲學類。因此這樣一個有深厚哲學素養的人寫的史著《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就不會只是精彩,更會特別的困難。

近年臺灣佛教興盛的主因是什麼?老師認為是因為臺灣有著深厚的佛學基礎。我們輕易就能說出一串開山立宗的佛教大師名號,聖嚴的自傳《雪中足跡》更成為2009年影響臺灣最大的著作。這些大師憑藉精深的佛學知識引領臺灣社會,建立輝煌成就。此成就之歷史淵源,我們可以從湯的史著中,得到一些概括的理解。
利歌:不確定「臺灣有深厚的佛學基礎」是什麼意思。是「臺灣人」多多少少都懂一點佛學嗎?還是說「在臺灣傳教的佛教大師」有深厚的佛學基礎?這為什麼跟獨佛教大盛有關係?怎麼知道傳基督宗教的人沒有深厚知識基礎?臺灣人真的很普遍地懂佛法嗎?比懂其他宗教還多?還是說,佛教本來就是臺灣人最熟悉的宗教,所以「有基礎的大師」在臺灣傳教的效率特別好?


《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
·       〈跋〉

佛教是宗教也是哲學。認識宗教,要「同情之默應」;認識哲學,要「心性之體會」,從這兩個提醒就可以確定,湯用彤之佛學高度,絕不是用書籍累積出來的。

·       〈第四章 漢代佛法之流布〉

整理關於佛教到底在何時傳入的各種說法,對每一個論斷逐次說明:不成立,因為那時的風俗……;成立,因為有石刻證據……。這裡可以看出湯用彤寫作的嚴謹。

·       〈第七章 兩晉際之名僧與名士‧支遁〉

東晉世族的社會生活、文化素養、興趣愛好,都是高雅而有深度的。這群形形色色的一號人物卻共同欽佩佛教高僧支遁。
「王濛極重道林。嘗曰:『造微之功,不減輔嗣。』」輔嗣即王弼,他註的《易經》改變了整個易學的研究角度,以今日的分類來說,是將《易經》從宇宙論轉向本體論。
「陳郡殷融嘗與衛玠交,謂其神情儁徹,後進莫有繼之者。及見遁,嘆息以為重見若人。」而王敦衛玠後的感嘆是:「不意永嘉之末,復聞正始之音。」衛玠已是中國歷史上最美的人了,可他的精神境界竟也讓人比做何晏王弼。支遁和衛玠最大的不同就是支遁長得非常醜,但他能使人想起衛玠,可以想見其人之風采了。
在支道林論〈逍遙遊〉的文字末,湯用彤評:「此文不但釋莊具有新義,並實寫清談家之心胸,曲盡其妙。當時名士讀此,必心心相印,故羣加激揚。吾人今日三復斯文,而支公之氣宇,及當世稱賞之故,從可知矣。」對於整個時代氣氛,他說:「其時名僧名士,羣集於東土,實極盛一時也。」除了當時情景,我們還看到編織出這個情景的湯用彤是多麼的喜愛那個時代。

·       〈第八章 釋道安〉
不過,「名僧」和「高僧」終究是不同的,風光一時的人未必能對後代有所影響或貢獻。郗超讚支道林:「數百年來,紹明大法,令真理不絕,一人而已。」其實只能用在道安的身上。
利歌:這樣看來,實在懷疑上章到底在讚美什麼。好像只是在以訛傳訛,看看誰能用最絢麗的文字來描寫隨便一個一流人罷了。

習鑿齒見道安的第一面,產生名對:「四海習鑿齒」「彌天釋道安」。〈習鑿齒與謝安書〉:「來此見釋道安……師徒肅肅自相尊敬,洋洋濟濟乃是吾由來所未見。其人理懷簡衷多所博涉,內外群書略皆遍睹,陰陽算數亦皆能通,佛經妙義故所游刃,作義乃似法蘭法道。恨足下不同日而見,其亦每言,思得一敘。」
在道安之章中,湯用彤插入了一篇〈綜論魏晉佛法興盛之原因〉,不滿一般以東漢末年天下大亂來做解釋。湯用彤給的原因有四點:1.有法術,石勒所以信服佛圖澄就是因為佛圖澄有法術,《高僧傳》和《晉書‧藝術》都有記載他的神奇事蹟。2.清談風氣要求的高深討論和不守常俗佛教都能配合。3.北方胡人對傳統的中原思想學說不那麼強調,對外來宗教也不那麼排拒。4.道安,他是佛圖澄的學生,慧遠的老師,與支道林有來往,鳩摩羅什遙欽風德。實際作為上「於傳教譯經,於發明教理,於釐定佛規,於保存經典,均有甚大之功績。而其譯經之規模及人材之培養,為後來羅什作預備,則事尤重要。

·       〈第十一章 釋慧遠〉
道安分張徒眾時,對每一個學生都有開示,唯對慧遠一字不言,可見慧遠與其他的同學屬不同等級,道安對他很放心。
慧遠是一個由學而悟的人,本已「博綜六經,尤善莊老」,直至聽道安講《般若經》才覺今是而昨非。對慧遠的描寫,湯用彤直接採用《高僧傳》的「性度弘偉,風鑒朗拔」慧遠雖是佛教傳佈的重要人物,但他其實不是那種平易近人、使人如沐春風的傳道者。《高僧傳》說他:「神韻嚴肅,容止方稜。凡預瞻覩,莫不心形戰慄。」這敘述與《通鑑》描寫的唐太宗:「神采英毅,群臣進見者,皆失舉措。」有異曲同功之妙。

慧遠的同學慧永是另外一個形象:《高僧傳》:「鎮南將軍何無忌至虎溪。慧遠從徒數百人,高言華論,舉止可觀。而永衲衣半脛荷錫持缽,松下飄然而來,神氣自若。無忌嘆曰:永公清散之風,乃多於遠公也。」
慧遠最重要的貢獻,是將自道安而來的心得傳佈於江左,謝靈運以〈遠法師誄〉紀念。

·       〈第十二章 傳譯求法與南北朝之佛教〉
對現有之佛經不滿意,發下大願往西方取經,晉之法顯、唐之玄奘就是如此,而且他們絕非特例,取經之人前撲後繼,像他們一樣生還者固有,但在中途含恨以沒、姓名失傳的人更是難以計量。
求法路途之艱難:「沙河中多有惡鬼熱風,遇則皆死,無一全者。……其道艱阻,崖岸險絕,石壁千仞,臨之目眩。昔人鑿石通路,施傍梯道,凡度七百餘所。……山冬夏積雪,山北陰中遇寒風暴起,人皆噤戰。」道路險阻外,指引道路的枯骨、一個接一個倒下殞落的同伴,也是無以名狀的心理壓力。而且最後到了佛學中心的西域,又要如何的決心才能夠踏上歸途,回到「邊陲」的中原華夏傳佈佛法呢?(利歌:提起這回家的腳步更是困難吧!誰知道有沒有第二次的好運氣。)
「本期譯經甚為進步,後世所流通奉行之經典,非隋唐所出。要即晉以後譯家所辦,究其優勝原因,蓋有三焉。」(利歌:意思是,今天看到的流通奉行經典其實主要出自晉人之手,而非隋唐?)「第一,翻譯眼光之漸正確。」指翻譯中,文字優美與意義準確之衡量,道安開始提倡直譯原譯,滿足這點後才是字面修飾,那時定下基本的譯經原則在今日也可通用。「第二,繙譯工具之漸完備。」翻譯的人要有非常精細的辨析能力,外語理解深刻,文字有藝術性。「第三,繙譯制度之漸嚴密。」譯經是件傾國之力的團體事業,人人各司其職,反復討論後才定字下筆。另外,也把中國人對佛學的意見譯為外文,傳為佳話。

·       〈第十四章 佛教之北統〉
一位對佛學有所偏愛的史家,在寫到北魏太武帝滅佛時,將太武帝和力薦滅佛的崔浩貶低是可以想見的,可是在湯用彤的敘述中,卻用相當謹慎的筆法斟酌描寫,希望能給出一個最好的論述。
太武帝是一個有氣勢的帝王,想有一番作為,所以才會被「成為聖王」這個目標給說服。崔浩輔佐三代帝王,是個出謀獻計、算無遺策的人,對北魏國勢有重大貢獻。滅佛之事雖是有計畫地進行,但連寇謙之都反對的話,表示佛教在社會上已成一定力量,成效絕對不如預期。要打壓佛教,在南方也許只會成為義理之爭,但北朝本習慣用威力作宗教鬬爭,崔浩滅佛之舉也許只是這系列行動之一而已。
〈東方佛法與經學〉是一篇學術文化史論述。北朝在滅佛之後,為何佛教仍愈加興盛?為何在佛學有所成就的人,同時也是對儒家道家都有一定造詣的人?南朝與北朝的佛學風格到底有何不同?
漢興開始,學術以儒家為大宗,外來的佛教只能依附在術數和陰陽圖讖裡。漢末儒衰道興,又中原板蕩,世族南下,將玄學帶入南方,成為南朝的主要思想。北方胡人入主,治國需要的是經學,人才抱漢經學之殘缺於隴右,而燕隴本是佛法較盛之地,政治力量之首的帝王一旦大力提倡佛法,儒生和名僧就相際而起。北方需要的是實際政治運作,所以學術取向樸質敦厚,跟受清談之風的南方玄學大不相同。
隋之統一,在政治文物上接的是北朝,佛理看似頗向南取,實際大宗還是自北而來。南方以玄學為主的學風比之經學,固能與佛學教義做較密切的契合,但真正影響後世政治、學術至人民生活的,仍是重視與現實互動的北方。「於是玄學漸盡,而中華教化以及佛學乃另開一新時代。」

湯用彤先是提出了一個極好的大問題,然後從中抓出要點分析回答,最後能以這樣優美的文字呈給讀者,真是了不起。難怪老師認為湯用彤的文章是近代史學著作中,讀起來最過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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